小時候，在報章上看到一段報導，說考古學家掘出了一把古劍，相信是由戰國時代干將莫邪所鑄，經過兩千多年的歲月，這劍仍削鐵如泥云云……
這消息來自新華社，當然，當年新華社所發的消息，就祗可當神話看看罷……
但若這不是神話，這就怪了！因為，今天的技術雖可達到這個規格，但就要動用微波和超冷凍技術，二千多年前，又何來微波爐和液態氮呢？
不論以上的報導屬真屬假，干將莫邪究竟是神話傳說，還是一雙絕妙工匠，中國二千多年前的冶鐵技術，就絕不亞於任何國度。干將莫邪鍊出了千年不衰，今天要動用微波爐才做得到的古劍，我也不會太奇怪，問題就是兩千多年後的晚清，其冶鐵技術就遠遠落後於西方。
‘船堅炮利’四字，就反映晚清的困境，‘堅’是來自甚麼？就是鋼材，‘炮’又是用甚麼來做的呢？也是鋼材！
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張之洞，就是認定了高質鋼材對大清的重要性。‘船堅炮利’固然有不少大清尚未掌握的技術，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，若沒有鋼材，就甚麼也做不來。
所以，他就下決心要向洋人買一所鋼廠，這便是後來的‘漢陽鐵廠’。當時，這廠的規模，的確是亞洲第一。
但大歸大，可惜這廠不論從經濟或軍事角度看，都沒有發揮真正的效益。
是不是洋人把劣質設備買給了大清呢？非也，這可以說是項貨真價實的公平交易，一開始洋人就提出了警告，可是，張之洞置之不理，甚至，視為洋人的關卡和陰謀。
可能在張之洞的心裏，鋼廠不就是溶爐、壓注裝置、標準的機器……祗要洋人誠心誠意將這些東西買給我們，他們做得到的，我們又怎會做不到呢？
這便是對科學技術的最大誤解，我們大可沉醉於兩千多年前，干將莫邪所鑄千年不衰的寶劍。但憑他們的兩雙手，又可弄出多少把寶劍呢？有傳說是一把，因為是要以身殉劍才能鑄出曠世寶劍的！但就算這傳說並不真確，而他們又可於晩清再世，憑兩雙手又是否可以生產出萬千噸高質鋼材，以作槍炮戰艦的材料呢？
有現代意義的科學技術，就是不會靠幾雙手，又或幾個神乎其技的工匠，而是一套切實可行的理論，再加上精密的計量，這才可連綿不絕地進行大量生產。
所以，洋人就是要張之洞提供礦石樣本，以供他們化驗，因為鋼廠的每一項細節，其實都要因應礦石的特質來設計。但在張之洞眼中，鋼廠就祗是看得見的溶爐和其他具體設備，但現代科技，最重要的卻是看不到的‘抽象’部分，對鋼廠而言，就是一大堆嚴謹的數學公式和化學方程式，洋人的船，為甚麼比大清的堅固，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，就是鋼材質素高，要生產這些高質素的鋼材，每個步驟都要小心計算。但我們祗看到溶爐，而看不到背後的‘抽象數學模型’，生產出來的鋼，質素就……
結果，這廠投產後，便發覺就近的礦石根本用不得，張之洞拒絕洋人的提議時，曾很豪氣的說：‘大清地大物博，又何患找不到合適的礦石呢？’可惜，冶鐵煉鋼就是要把大量的礦石冶煉成少量的鋼材，所以運輸礦石費用浩大，單是運費便足以令鋼廠運作變得毫無經濟效益！
西方有‘White Elephant ’一詞，中文或可譯作‘大白象’，其意義就是一些好看但不中用的東西。‘漢陽鐵廠’就可謂其中佼佼者！
這個問題，一直就延續到今天，常人就祗能看到科技的具體部份，但科技最重要的，反是常人看不見的抽象部份。有關問題，下文再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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