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海天龍戰》之《古劍》（五）

小時候，在報章上看到一段報導，說考古學家掘出了一把古劍，相信是由戰國時代干將莫邪所鑄，經過兩千多年的歲月，這劍仍削鐵如泥云云……

這消息來自新華社，當然，當年新華社所發的消息，就祗可當神話看看罷……

但若這不是神話，這就怪了！因為，今天的技術雖可達到這個規格，但就要動用微波和超冷凍技術，二千多年前，又何來微波爐和液態氮呢？

不論以上的報導屬真屬假，干將莫邪究竟是神話傳說，還是一雙絕妙工匠，中國二千多年前的冶鐵技術，就絕不亞於任何國度。干將莫邪鍊出了千年不衰，今天要動用微波爐才做得到的古劍，我也不會太奇怪，問題就是兩千多年後的晚清，其冶鐵技術就遠遠落後於西方。

‘船堅炮利’四字，就反映晚清的困境，‘堅’是來自甚麼？就是鋼材，‘炮’又是用甚麼來做的呢？也是鋼材！

晚清四大名臣之一的張之洞，就是認定了高質鋼材對大清的重要性。‘船堅炮利’固然有不少大清尚未掌握的技術，但千里之行始於足下，若沒有鋼材，就甚麼也做不來。

所以，他就下決心要向洋人買一所鋼廠，這便是後來的‘漢陽鐵廠’。當時，這廠的規模，的確是亞洲第一。

但大歸大，可惜這廠不論從經濟或軍事角度看，都沒有發揮真正的效益。

是不是洋人把劣質設備買給了大清呢？非也，這可以說是項貨真價實的公平交易，一開始洋人就提出了警告，可是，張之洞置之不理，甚至，視為洋人的關卡和陰謀。

可能在張之洞的心裏，鋼廠不就是溶爐、壓注裝置、標準的機器……祗要洋人誠心誠意將這些東西買給我們，他們做得到的，我們又怎會做不到呢？

這便是對科學技術的最大誤解，我們大可沉醉於兩千多年前，干將莫邪所鑄千年不衰的寶劍。但憑他們的兩雙手，又可弄出多少把寶劍呢？有傳說是一把，因為是要以身殉劍才能鑄出曠世寶劍的！但就算這傳說並不真確，而他們又可於晩清再世，憑兩雙手又是否可以生產出萬千噸高質鋼材，以作槍炮戰艦的材料呢？

有現代意義的科學技術，就是不會靠幾雙手，又或幾個神乎其技的工匠，而是一套切實可行的理論，再加上精密的計量，這才可連綿不絕地進行大量生產。

所以，洋人就是要張之洞提供礦石樣本，以供他們化驗，因為鋼廠的每一項細節，其實都要因應礦石的特質來設計。但在張之洞眼中，鋼廠就祗是看得見的溶爐和其他具體設備，但現代科技，最重要的卻是看不到的‘抽象’部分，對鋼廠而言，就是一大堆嚴謹的數學公式和化學方程式，洋人的船，為甚麼比大清的堅固，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原因，就是鋼材質素高，要生產這些高質素的鋼材，每個步驟都要小心計算。但我們祗看到溶爐，而看不到背後的‘抽象數學模型’，生產出來的鋼，質素就……

結果，這廠投產後，便發覺就近的礦石根本用不得，張之洞拒絕洋人的提議時，曾很豪氣的說：‘大清地大物博，又何患找不到合適的礦石呢？’可惜，冶鐵煉鋼就是要把大量的礦石冶煉成少量的鋼材，所以運輸礦石費用浩大，單是運費便足以令鋼廠運作變得毫無經濟效益！

西方有‘White Elephant ’一詞，中文或可譯作‘大白象’，其意義就是一些好看但不中用的東西。‘漢陽鐵廠’就可謂其中佼佼者！

這個問題，一直就延續到今天，常人就祗能看到科技的具體部份，但科技最重要的，反是常人看不見的抽象部份。有關問題，下文再續。

《海天龍戰》之《古劍》（四）

上文我說到科學和技術在中國就祗有如父子或師徒相傳，缺乏了一個在前人基礎上累積和發展的機會．好像是個負面批評，其實，公道一些說，那個古民族的技術發展可跳出這個框架呢？

不單是技術，就算是一些生活的重要資訊也如是，例如，很多原始部落，水源就是一個秘密，祗能掌握在極少數人如領袖或祭師上．其他人得知水源的秘密，就是死罪！

當歐洲人初踏足澳洲，便帶了一件嚴重打擊澳洲土著的‘利器’：鐵斧！

甚麼？不是刀劍槍炮嗎？非也，刀劍槍炮可以即時殺人，但也會招來頑強的反抗意志．當時澳洲土著的科技仍停留在石器時代，石斧是重要的生活工具，但製作石斧就需有合適的石材，何處能採集這些石材的秘密，就是由長老們代代相傳，為此，社會就有著長幼的秩序．但年青人從歐洲人手上得到了比石斧更鋒利、更耐用的鐵斧，就無需聽命於長老，澳洲土人的社會就不攻自破！

小時候，我看的影視節目差不多全都把清朝形容成野蠻落後，甚至是無髮無天的國度．但當我略為研習一下歷史，就發現這是大錯特錯．

不說別的，單說《大清律例》，其複雜和完備，就遠超今天很多國家的法典．又例如，當時對死刑的嚴謹，更令今天很多國度汗顏！在清朝，死囚是要經六部覆核，最後更要由皇帝親筆鉤決，那怕是有極細微的疑點，都要發還重審．

以上例子就說明了我們其實對中國歷史的誤解甚多，我們的文化，並不如常識理解中的窩囊．但無論如何，清末，我們確實受到了列強船堅炮利的欺侮，問題又出在那裏呢？

兩千多年來，中國文化確實領先西方，這是不爭的事實，問題並不出在我們，而是西方有了特變！到今天，我還是不能完全想通這個變化出現的原因，可能，我在我有生之年，我都不會有答案．

特變就出自一個性格孤僻而神秘的人，這便是牛頓！直到今天，真正了解牛頓成就的，仍祗限於這些有心鑽研科學的人，因為，若未能進入物理學和數學之門，就根本無法理解牛頓的偉大，更無法理解為甚麼他的理論便是現代科技的基石．這些，有機會另文再討論罷！

但我是否想得通並不重要，現實上，西方就是出現了這個牛頓．他奠定了有現代意義的科學和技術的根基，也奠定了技術發展的框架．其他人就可按這個框架去發展，如‘瓦特’的蒸汽機的數學模型，便是在牛頓力學的基楚上的一個發展．‘瓦特’當然偉大，但他的高度，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建基於牛頓力學，他就是站在牛頓的肩上！

我說‘不能完全想通’，並不是說我找不出孕育這個特變出現的條件，舉個例子，政治上，當時的英國成立了新教，因而令羅馬教庭不能限制英國的學術界，又例如，很多科學精英都逃到英國避難．又或文化上，西方人比較喜歡冒險等等……但這都不能說服我，這就是特變的足夠條件！

但無論如何，特變就是出現了！由牛頓確立經典力學的體系，到西方創造出船堅炮利的完全優勢，就約是百多二百年的光景，但這段時間，科技的發展就是過去幾千年的千百倍（若不是萬倍之話）．可惜，這發展並未在我國發生．今天，可能有人還把清末時，清兵經已腐化，說成是我們被欺侮的主因．但就算清兵個個都饒勇善戰，這百多年武器技術上的突飛猛進的發展，又是可以抗力的嗎？

當時，朝野上下，也不是坐以待斃的，但箇中又遇上甚麼問題，下文再續．